少言

Archangel


00

他时常会想，宇宙或许是另一片海洋。

公元2370年2月17日，天与地同时堕入深海，并让暴雨与巨浪在这颗蔚蓝的星球上肆虐了整整四十个昼夜。

洪水吞没陆地并蚕食一切人类文明，摧毁这颗星球的脊骨与血脉，并让无数城市与村庄在这场浩劫中化为齑粉。

先祖乘坐一百二十年前修建的方舟逃离母星，并在日趋破败的宇宙边缘寻觅150天，终于在一个还存有空气的星团主星登陆。

与此同时，海水巨大的压力使地壳崩裂，岩浆至海底喷发，将半个星球染得血红。而一条液态的银河将宇宙一分为二，一为星辰水幕，一为熔岩瀑布。

先祖在流亡中曾抬眼观天，漫天星辰依然，只是太阳已经坠入深渊。


01

黄少天在那片星云残骸的其中一颗暗星内部找到叶修。

那是一片极其瑰丽壮大的星云，根据那些古老的典籍记载，她形成于十个世纪前最明亮的一次超新星爆发。蓝色琉璃状气体凝结成球形液态的核心区域，而前身星的大气残余形成无数絮状血红紧紧环裹液态球体，脉冲形成的电流使她愈加流光溢彩。

她的中心是一颗巨大的暗星，黄少天在这片纯粹的黑暗里轻而易举地看见了那块晶体。

晶体内部注满了难以流动却散发光芒的液体，底部则连接着无数暗金色的电缆，它们攀爬着铸成一片破败的区域，更深处则被暗物质吞没，无人得知尽头在何处。

晶体中央囚禁着一具赤裸且苍白的男性躯体，粗壮的金属管穿透他的肩胛将他固定，他突出的两片翼骨使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垂死的白鸟。而禁锢他的晶体如同琥珀，在宇宙边缘流亡上万光年，直至滚落到蜘蛛用无数金属织成的巢穴中。

然而黄少天却能够肯定他还活着，那个人微微起伏的胸膛激起晶体内部微小的脉冲，心脏震颤的力量为这颗暗星边缘漆上一圈最温柔的金色光圈。

黄少天并不清楚他被放逐的缘由，他也无法在这块晶体上找到任何能够用来确认他身份的图腾或编号。

黄少天试图再走近一些，但幼小的夜雨在他脚边蹭了蹭，发出一些不安的呜咽声阻止他继续靠近。黄少天作为初觉醒的向导，他的精神体同样稚嫩而柔弱。

于是他抱起脚边小小的雪狼，亲吻他毛绒绒的耳朵尖，说许多话安抚他躁动的情绪。

“不怕不怕，乖。”黄少天用指尖揉乱夜雨腹部那些蓬松的绒毛，弯起眼睛露出明亮的笑容。

这个青年出生在先祖逃离母星一个半世纪后。他与当年许多出生在主星的孩子一样身体里天生缺少色素，有着淡金色的发与雪白的皮肤，眼睛里缠绕着天地尽头蔚蓝的星光。

主星上新繁衍的一代多为灰白发色与猩红眼瞳，曾有人断言黄少天难以活到成年。

然而这个活泼的青年不仅健康，甚至还觉醒成为一位向导。

先祖迁徙的星球荒芜而冰冷，无数不规则的金属从遍地透明的晶体里拔地而起，它们会继续缓慢生长，在深夜中散发漆黑的光。地表没有植被覆盖，没有山峰草原，也没有冰川或沼泽。每一条河海的颜色都不相同，它们纵横在这片广袤而贫瘠的星球表面，使她看上去像一张哭花的脸。

人类居住在不规则的金属里，并在随后的时间里不断将它们修缮为更适合居住的模样。

黄少天并不喜欢这个星球，但也还不曾见过太阳，他只能通过那片星辰水幕折射的光芒想像那颗恒星的模样。

黄少天再次吻了吻夜雨的耳朵，并欣慰于他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难以言明的压迫感从不远处的晶体上弥漫开来。


02

那是一条巨大的蛟，正扬起身体的前段吐出蛇信与他对视。

夜雨在黄少天怀里炸成一个毛绒绒的雪球，努力摩擦犬齿威慑对方，然而他还那样幼小，这使他本应凶狠的狼啸听上去更像一只幼犬稚嫩的吠叫。

巨蛟的视线似乎被那个绒绒的团子吸引，他的瞳看上去像是王者冠冕上红宝石的色泽。

夜雨勇敢地试图保护自己的主人，然而当巨蛟用蓝色的蛇信轻轻舔过他湿润的鼻头后，他仿佛被细微的电流触到一般，吓得扭头钻进了黄少天的怀抱。

巨蛟游开了一些，那一瞬间黄少天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因为他在这片漆黑的领域竟听见成年男子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而事实上他发现巨蛟欺负了他的夜雨后，正缓慢得攀上自己的身体。被冰冷滑腻的鳞片贴住的感觉异常清晰，黄少天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正推着自己前进，直至在他伸手就能碰到那块晶体的距离才停下。

“你是他的精神体？”黄少天试图与巨蛟交流：“你是想让我救他么？”

“喂喂？”

但巨蛟在这时放开了他，将巨大的身体盘旋在黑暗中，静静地闭上双眼。

黄少天将视线收回来，他和晶体中禁锢的那个人距离太近，他几乎能清晰地看见他闭眼时浓长的睫毛与光影之下脸颊年轻而温柔的轮廓。

他慢慢伸出手，指尖在晶体上划过时一连串晶莹剔透的电流顺着他的手指扩散开。接着黄少天指尖一痛，一颗浑圆的血珠缓慢地渗透到了晶体内部。

与此同时，一个圆形浮现在了那人的左胸，那一幕在他指尖的血腥味中显得有些诡异，但是黄少天无由来的确信无论是晶体中被囚禁的人还是他的精神体，都不会伤害自己分毫。

他将还在渗血的指尖按到了那个圆形中心，片刻后那里面浮出一个三角形。黄少天曾遍读史籍，他明白那个符号在宗教语言里，代表“心脏”。

这让他有一刹那的慌乱，他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他看见晶体里的那个人正缓缓睁开眼。

晶体从他的左胸处开始出现裂痕，然后如同遥远母星上那个温暖的季节引起的融冰一般崩裂破碎。黄少天看见无数透明发光的碎屑从他身上落下，接着他抬起头，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他的眼睛是种无机质的银色，看上去类似月光照耀下不断流动的水银，而瞳仁更类似蛇类的竖瞳。

黄少天看见他从残碎的晶体中走了出来，失去折射的光源使他的头发露出原本的纯黑，而皮肤也并非是那种缺少色素的雪白。黄少天认得他身上这些特征，这是当年创世一代独有的印痕。

他单手拉住被固定在皮肤和骨骼中的电缆，毫无表情地将它们从身体中扯出。黄少天注意到他的耳骨上连接着一个终端器械，它卡住他薄薄的耳廓，看上去像一块磨损过度的宝石。而沿着耳畔往后，那个区域的毛细血管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大片紫红的蛛网痕迹，然后又顺着锁骨游弋而下，血管的颜色愈深，贯通脊柱在他的后背留下一个无人能懂的黑色图腾。

黄少天依然站在那里，他如同被一股力量强硬地留在原地难以动弹，而后那个人走向他，在他想要躲开的时候用掌心托住他的后背，侧头吻住了他正欲开口的唇。

体液交换的瞬间黄少天感觉一股庞大的能量夹杂着数以亿计的信息涌入大脑，他在刹那间被对方夺走意识，而无数代码从心脏深处流出，如同一连串极速生长的黑色荆棘攀爬过他的脸颊。

凌乱斑驳的画面在眼前一晃而过，轰鸣的声音如同滚滚奔雷在他脑中炸响，黄少天恍然意识到自己曾在新录的史籍里看到过关于他的记载。

先祖在逃离母星后曾以惨烈一战争夺那个星团的主星，而创世一代中最强的哨兵为他的家族夺取了主星的统治权，让其他家族迁徙至星团中剩余的几个次等星中。

然而主星的统治者却在此以后越发畏惧最强哨兵的力量，并设法将他囚入一块晶体让他呈现假死状态送至一个星云废墟中。

从此天神遭到放逐。

叶秋，黄少天在失去意识前叫了他的名字，然而那个人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

“叫我叶修。”

他弯腰卡住黄少天的腿弯将他横抱起，并带着昏迷的他缓慢地走出这颗漆黑的暗星。

重生的神赤脚踩在一片星云残破不堪的遗骸上，身后却有整片宇宙。



Tbc.

《诺亚之章》
章一、堕落神族

1、世界观无任何理论支撑。
2、文中数字来自《圣经》。
3、星团架空【M45星团】
4、星云遗址架空【SN 1054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