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暮之原（下部终）
21
叶修腹部起伏的肌肉就如同山峦，细软透明的鳞片本应环绕在腰间，却在之前惨烈的一战里剥落撕裂。
鳞片断裂的地方沁出一颗一颗深红的血珠，沿着肌肉的形状往下流，直至消失在他的胯骨深处。
黑山陡峭的山壁上生长着一种淡绿的树，树皮光滑而柔软，类似龙域边界人类氏族口中昂贵的蚕丝。黄少天险些被锯断的巨树砸到，他堪堪躲过，然后飞快的撕掉外层的树皮，而那些淡绿色渐渐隐去显露出些雪白来。
他小心翼翼的剖下几匹白色的树皮，它们还略有些湿润，但干透以后那些细小的纤维会紧凑在一起，看上去如绸如缎。
黄少天将树皮撕成细细的条状，半跪在叶修躺着的那块黑石旁，将他脊骨上那处最严重的伤口包扎起来。
叶修的尾巴也折了，有气无力的耷拉在黄少天的臂弯里，尾巴尖偶尔会动一动。
黄少天并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仔细地裹好叶修的伤口，然后俯身在他腹部撕裂的肌肉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嘴唇的温度并不灼人，却让叶修仿佛是被烫了一般抽动了一下腹部。
“少天，”他唤他，咽喉里好像依然满是硝烟和鲜血，嘶哑而疲惫。
“有什么想说的？”
黄少天没有笑，抬起一双湛蓝的眼睛看过去，然后去握住他的手，抵在胸膛上，从喉咙里艰难的滚出两个字。
“叶修。”
被叫到的人露出一个苦笑，叶修撑起身子半靠在岩壁上，挥挥手示意黄少天来他怀里。
“记得多少？”
黄少天少有的顺从，他偎着他，用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手臂环着他的腰，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用那杆该死的烟枪敲我的头。”
叶修几乎在下一刻笑出声来，他被呛了一下，低低的咳嗽扯着他的伤口，让他露出一个痛苦笑着的表情。
“还嫌我烦，叫我少烦。我去捡东西，你说这是你的领地，让我分一半给你。还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压着我，教我走路的时候拎着我的尾巴。”
黄少天眸子里尽是些斑斓的东西，脑袋抵在叶修下巴上，柔软的金发搔得他鼻尖阵阵发痒。
“也记得你喂我吃鱼，赶走大鸟，在我被树根绊倒的时候抱着我说树根欺负我你要去打它。每天晚上都搂着我，用山樱桃哄我起床。你说我会慢慢长大，然后找到一片土地，成为一头真正的龙。”
他撑着叶修的胸膛仰头去看他，眉头紧紧的皱起来。
叶修想伸手去揉黄少天的头，但他躲开了，他便去找自己的烟枪：“有个术士来找我。”
“人类进入龙域深处便会遭到土地的围攻，术士来的时候长袍下摆被荆棘撕成褴褛，脸笼在兜帽里都能看到血。”
“术士全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却从怀里抱出来一个金色的太阳。”
叶修眯着眼睛含着烟枪吸了一口，然后垂眸吐了出来。
“他在我沉睡的巢穴里召唤我，把自己的力量全部输进黑山的山壁里，将我从沉睡中暂时唤醒。”
“我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你，就想伸手去摸摸你的鳞甲。黑山将我吞入山腹保护我，我原本怕爪子伤到你，但事实上我无论试几次都只能碰到冰冷的山壁。”
“术士说他在溪水边捡到你，你一直哭，怎么都哄不好，后来就哭得团起来，再也没醒过来。他寻着你身上的气息找到这里，想让我帮帮你。”
“我想，你如果忘记我，大概就会醒过来，不再难过了吧？”
叶修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摇着头笑：“我把你的记忆藏在黑山最深的地方，那里是我力量的中心，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我竟然伤的这么厉害，连那里都松动了，把你的记忆送了出来。”
黄少天皱起来的眉头就没放开过，犹豫片刻后问道：“可我忘了你，你就不难过吗？”
“难过啊，难过得都不愿意醒过来了。”叶修伸手过去捧着黄少天的脸：
“可是要怎么办，我最漂亮的小家伙，差点就无法长大了。”
23
大概很多年以后，叶修和黄少天去了极北之地。
那片冰冻的海因为四季都温暖如春的南域进驻而融化，千里碧波连绵不绝，百万年来未曾得到阳光垂青的海域一夕化冰而出，美得惊心动魄。
黄少天不知道叶修为什么执意带他来这里，颇有些无聊的趴着，用下巴抵在叶修大腿上，小腿在身后摇来晃去。
叶修去捏着他的脸揉，把他抓起来搂在怀里。黄少天挣扎了几下，被阳光烤得有些懒后来就不动了。
他们交缠着四肢和尾巴，亲昵的用额顶的角互相磨蹭。
后来黄少天似乎是困了，揉揉眼睛仰躺在叶修膝上。叶修见他昏昏欲睡的扇着金色的睫毛，眼睛里的那片湛蓝几乎与不远处的海同色。
他笑起来，低头吻在他的额头上，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交换了彼此的体温。
Fin
